第四十八回  天竺收玉兔

唐僧师徒辞别了金平府官员和百姓，餐风宿水，一路平安，走了半个多月。一天他们来到一座高山前，唐僧提醒徒弟们小心。这天傍晚，他们师徒正准备投宿，就看见前面有一座寺院。这座寺院不大不小，却也是琉璃碧瓦；半新半旧，却也是八字红墙。山门上写着斗大的几个金字：“布金禅寺”。师徒四人进了寺门，只见山门下面挤满了挑担的、推车的、背包的各种行人，他们看见唐僧等人过来，俊的俊，丑的丑，都有些害怕，立刻让出了一条道路，让他们一直走到金刚殿前。一位老和尚从里面走出来迎接，唐僧赶紧施礼，报上了自己的来历，老和尚听完后热情招待。唐僧问老和尚：“为什么山门前有那么多客商？”老和尚回答说：“在前面的百脚山下有一座鸡鸣关，这几年经常有蜈蚣出现，挡在路上咬伤行人。只有在天亮鸡叫的时候蜈蚣躲开了，行人才敢过关。”说完老和尚便邀四人先进斋饭。吃完斋饭，上弦月升起来了，唐僧让孙悟空陪着在月光下散步。这时院主在一个小和尚的陪伴下来看望唐僧。布金禅寺有些来历，唐僧和院主说了一会儿话后，院主就建议唐僧去看看这座寺院的旧址，唐僧和孙悟空很高兴地同意了。院主让小和尚打开后门，三个人走了进去。走到石台上，唐僧觉得有些累了，就坐下来休息，忽然听见一阵娇滴滴的女子哭声。唐僧听那哭声也感到心酸，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回头问院主：“这是什么人？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院主把小和尚叫到门外站着，然后对着唐僧跪下去，唐僧赶忙搀起他，问：“老院主为什么要行此大礼？”院主这时才说明了事情的经过。老院主道：“去年这天的晚上我正在观月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风响，接着就传来了一阵伤心的哭声。我往园子里一看，见到有一位美貌的女子。我问她是谁家的女儿，怎么来到了这里。那女子说：‘我是天竺国国王的公主，正在月光下赏花，被风吹到这儿来了。’我分不清真假，就把她锁到一间空房里，每日供她两顿粗茶淡饭。可是我又怕少女在寺院中有些不方便，就把空房用砖头砌死，只留下一个能递饭进去的小洞。和尚们来问，我就撒谎说：‘这是一个妖怪，被我捆住了。’这个女子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就装疯卖傻，白天说一些胡话，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想爹娘，偷着哭泣。我进城打听了几次，都说公主在宫中并没有走失。今天幸好禅师来到这个地方，希望能见到国王讲明情况，救助善良的好人。”唐僧和孙悟空都表示愿意做这件事。这时天已经快亮了，三个人各自到房里休息。

第二天鸡叫的时候，山门下的客商们开始忙着点灯做饭，唐僧师徒也连忙起床收拾行李。吃完早饭，唐僧师徒跟寺里的和尚道谢后就告辞上路了。唐僧师徒和客商们一起来到鸡鸣关前。这时天快亮了，可是大家依然觉得冷风袭人、阴气不散，觉得胆战心惊。唐僧师徒走进天竺国皇城，正走着，看见有一个驿馆，唐僧要进去歇歇脚，然后进朝倒换关文。馆内有人见唐僧徒弟的模样，有些害怕。唐僧说：“不要害怕，我的三个徒弟相貌虽丑，但心地善良。”然后他自报了来历，问道：“今日贫僧要进朝见驾倒换关文，不知能否得到召见？”主人道：“你们来得正好，今天公主在十字街头抛绣球招驸马，国王还在宫殿之上等着没有退朝呢！你要倒换关文，趁此时去最好。”孙悟空陪着唐僧出了驿馆，只见大街小巷全都挤满了人，都吵吵闹闹地去看公主抛绣球。孙悟空要跟着去看，唐僧不肯，悟空说：“到彩楼看见公主，就可以分辨出真假了。况且国王等着公主的喜报，又怎么肯理会朝中的事情呢？”唐僧只好相随而去。两人随着人潮挤到彩楼的前面。原来这个公主是妖精变化的，她知道唐僧今天取经经过天竺国，所以就用法术赶走了真公主，命人搭起彩楼，欲招唐僧为附马。正当午时三刻，公主转睛观看四周，见唐僧来到彩楼下，就把绣球一抛，不偏不斜正好落在唐僧的头上。唐僧吓了一跳。楼上齐声喊：“打着那个和尚了！打着那个和尚了！”那些专门来接绣球的王孙子弟一拥而上想抢绣球。孙悟空大喊了一声，一下子长成了三丈多高的巨人，众人吓得四散而逃。孙悟空恢复了本来的样子。这时，宫女、太监来参拜唐僧，说：“贵人！请入朝堂贺喜！”唐僧对悟空说：“你这猴头，真是捉弄我！这可如何是好？”孙悟空贴在唐僧的耳朵上悄悄说：“师父，那绣球专打到你头上，我有什么办法？你暂且放心随他们入朝见国王，我先回去告诉八戒、沙僧。若是公主不招亲，你换了关文咱们继续西去；如果她非要招亲，你就对国王说：‘把我徒弟找来，我要吩咐他们一声。’等招我们三个人入朝，我自能辨别真假。这招叫作‘依婚降妖计’。”唐僧只好照办。唐僧被宫女、太监们拥上了宫殿，连忙把自己的来历告诉了国王，请求国王给他倒换关文，放他去西天取经。而国王却说：“你乃东土圣僧，我的公主今年二十岁未婚，选择今天这个好日子以抛绣球寻求佳偶。可巧抛到你的头上，我虽然不愿意，却不知公主之意如何？”那公主叩头，道：“父王，我有誓愿在先，结了这球，告奉天地神明，撞天婚抛打。今日既然打着圣僧，即是前世之缘，今日有幸遇见，怎能随意更改？我愿意招他为驸马。”国王听了十分高兴，传下圣旨，选择一个好日子给公主和唐僧他们两人举行结婚大典。

唐僧没有办法，想起了孙悟空的话，就叩头奏明国王：“我的三个徒弟还在驿馆，希望陛下把他们叫来倒换了公文，我再嘱咐他们几句话，让他们早点儿去取经。”国王同意了，当时就命令内侍去叫孙悟空他们三人上殿。悟空一个人欢欢喜喜地回到驿站，把师父招为驸马的事给八戒、沙僧学了一遍。八戒听了，后悔地说：“早知有这么好的事，我去就好了，那绣球要打到我老猪头上，公主招了我，却不美哉妙哉？”沙僧说：“你真是不害羞，你也不瞅瞅自己长得什么模样？”正在说话间，从门外走来一个官员，说：“圣上有旨，请三位神僧入朝见驾。”孙悟空、猪八戒、沙僧跟着官员来到了金殿上，国王看见他们三个人相貌丑陋，心里很害怕，壮着胆子让他们报清来历。三个人报出齐天大圣、天蓬元帅、卷帘将军的来历后，国王慌忙从龙床上下来，连声称呼他们是神仙亲眷。国王命令当驾官打扫干净御花园的亭台楼阁，请驸马和悟空三人去休息。唐僧一到御花园里的住处看到旁边没有人，就责备孙悟空，说：“我说只去倒换关文，别去彩楼前，你非要拉着我去看，惹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办呢？”悟空赔笑道：“师父，不要生气，刚才我见那国王略有晦暗之色，但是还没有看见公主，不知道她是真还是假。等待成婚的那一天，那公主必定出来参拜父母，等老孙在旁边观看，若是真公主，你就做了驸马享受荣华富贵去吧。”唐僧听了十分生气，要念紧箍咒，悟空赶紧说：“若不是真公主，待拜天地时，我们一齐大闹皇宫把师父救出去。”唐僧这才放心了。结婚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国王满心欢喜，正打算去御花园看望驸马，后宫的太监匆匆跑来启奏，说：“正宫娘娘请皇上过去。”原来，假公主害怕在婚礼上见到孙悟空，识破她的原形，就说害怕他们长得丑陋，让国王打发他们走。国王立即传旨请驸马和三位徒弟上殿。国王让唐僧留下成婚，又让孙悟空他们三人走到跟前，说：“把你们的关文拿上来，我给你们用印押花，而且我还准备了许多路费，好送你们早点儿上路去灵山参见真佛。”唐僧听后吓了一跳。悟空捏着师父的手掌又使了一个眼色，唐僧虽不放心，但也只好不说话。悟空带着猪八戒和沙僧来到了驿馆，跟他们俩说：“你们两个在这儿等着，既不要出去，也不要和我说话，我去保护师父了。”说完拔了根毫毛变个假悟空留在驿馆，而他自己则变作了一只蜜蜂，“嗡嗡”地飞回朝中去找师父了。孙悟空落到唐僧的帽檐上面，轻轻地叫：“师父，我回来了。”唐僧听到后松了口气。过了没多久，国王带着唐僧一起去了公主的住处，悟空叮在唐僧的帽檐上也跟着进到里面。

国王一进宫，娘娘和公主都赶紧出来迎接。孙悟空看见公主头顶上微微露着妖气，但不是那么凶恶，就爬近唐僧耳边小声说：“师父，公主是个假的，等我现身出来捉住这个妖精。”悟空大喊了一声现出原样，抓住假公主大声骂道：“好个妖精，你在这里弄假成真，享尽荣华富贵本来就够了，还要骗我师父！”吓得国王在一旁呆住了，娘娘跌跌爬爬，宫娥彩女个个东躲西藏。唐僧抱住国王，说道：“陛下，别怕！这是我徒弟辨真假的法力！”那妖精也不示弱，跳在空中与悟空杀了起来，吓得满城百姓心慌、朝里众官胆战。唐僧告诉国王道：“你看见了吧？你的公主是个假的，等我徒弟捉住她就清楚了。”孙悟空和妖精打斗了半天也分不出胜负，就把金箍棒扔了起来，叫了一声“变”，金箍棒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在半空中好像蟒蛇一样不停地游滚，围着妖精乱打。妖精见形势不妙，变成一道清风向九重云霄逃去。孙悟空一个筋斗云赶到妖精的前面挡住她的去路，两人又打斗了十几个回合。妖精想溜，就一晃身变成一道金光，朝正南方向逃走了。孙悟空追到一座大山前面，妖精收住了金光就找不见了。孙悟空没有找到妖精的踪迹，就念起真言叫来了土地和山神，问他们山上有没有妖精。两位神仙告诉悟空这里是毛颖山，山上只有三个兔子洞，没有妖精。孙悟空就让两位神仙带他到三个兔子洞那儿去找找。三个人一直走到山顶，发现了一个大洞，洞门用两块大石头堵着。悟空取出金箍棒砸碎了堵在门口的石头，一看妖精果然藏在洞里。悟空和妖精又打了十几个回合，那个妖精支撑不住了，待悟空挥棒正要往下打，突然听到九重云霄上有人大声喊：“大圣，请棒下留情，别打死她！”悟空回头一看，原来是太阴星君和嫦娥仙子来了，原来这个妖精竟是广寒宫里捣仙药的玉兔。太阴星君告诉孙悟空，天竺国的公主原先是月宫中的一名素娥，因为想念凡尘就下界投生。只因她曾经打过玉兔一掌，玉兔记仇，所以去年把素娥抛到荒野受苦。悟空恨玉兔差一点儿破坏了师父的元阳，举棒要打，太阴星君不断地向他求饶，悟空只好勉强答应了。太阴星君用手朝玉兔一指，玉兔就显出了原形。悟空带着太阴星君、嫦娥仙子和玉兔一齐乘着皎洁的星月驾着五彩祥云朝天竺国的方向飞去，他要让国王看看这个假公主。

国王和唐僧他们都在御花园里等着孙悟空捉妖回来，忽然抬头看见正南天上有一片美丽的彩霞，又听见悟空在空中大声喊：“天竺国王陛下，你们都来看看，这两位神仙是太阴星君和嫦娥仙子，就是这个玉兔赶跑了真公主后变成真公主的样子，他是假公主。”大家看见了都赶忙对着空中跪倒叩拜。太阴星君和嫦娥仙子带着玉兔径自回月宫去了。悟空降落了云头，回到金殿前面。国王感谢了悟空后问他：“我的真公主现在在哪儿呢？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悟空说：“你的真公主现在在布金禅寺里，明天我带你去找真公主回来。”第二天一早，国王跟随悟空他们来到了布金禅寺，院主带着国王来到了后院的破屋跟前。国王命令院主打开门，娘娘认出里面关的就是公主，顾不得她身上的污秽，一把搂住公主大哭起来。国王命令宫女给公主沐浴更衣后，就坐车回宫。回到宫里，悟空对国王说：“布金寺的百脚山里最近有一些蜈蚣挡在路上伤人，国王如果能选一千只公鸡放到山上，吃了蜈蚣，方便商客，再将山名改换一下，也算是感谢院主收养公主的恩情了，岂不美哉？”国王非常高兴，当时就下旨选了一千只大公鸡放到山里，又将百脚山改为宝华山，将院主封为报国僧官，并命人重修寺院。第二天，国王叫来画师画下了唐僧师徒的容貌，供奉在华夷楼上；又叫公主穿戴整齐出来拜谢唐僧师徒的救难之恩。唐僧师徒辞别了国王又要向西天取经去了，国王与文武百官一送再送。